今天跟大家分享的,是我在SE ( Somatic Experiencing )身體經驗創傷療法的個案體驗。
學過催眠的人,應該對「時間線」不陌生,在心理治療的運用上,常常都是用來回溯過往的記憶,讓自己回到某個時間點去治療。關於時間線的回溯,我在SE身體經驗創傷療法的治療裡,有過非常特別的體驗。這個身體經驗的治療取向,解答了我一直以來的疑惑,到底「潛意識」跟「無意識」有什麼不同?
第一次經歷到無意識,是在我學SE身體經驗創傷療法的第一年,當時我完全不清楚什麼是SE,僅知道SE跟處理創傷有關,於是我想親身體驗一下,這種身體工作取向對我有些什麼樣的幫助。
我記得那時選擇處理長期背痛的問題,既然是身體工作取向,背痛問題應該是很適合吧,反正都是「身體經驗」嘛…..
經驗過兩次治療,我大概知道SE的工作方式怎麼進行了,重點就是專注在體感,身體自然會有一些引動,順著身體的反應,神經系統的釋放就會自己發生。
身體的時間線—回溯出生經驗
在某一次的治療時,我當時真的滿專注的,那次我閉著眼睛,感覺自己進入到一種很深沉的狀態,但我知道我依然還是清醒的,不知道過了多久,我覺得身體有一種泡在水裡的感覺,可以感覺到水在晃動時的律動感,就像在游泳池裡走路的那種晃動感,我知道那不是我的想像,而是正在進行式的真實體感。
然後浮現了一個影像,是一個胎兒在子宮裡的影像,在很深很深的海裡面。
雖然是閉著眼睛,但我可以感覺到在我旁邊的治療師,此時非常全神專注緊跟著我,他要我去感覺那個晃動的韻律,好像知道即將要發生什麼一樣。
於是我待在那個律動感,感覺到背部有種想要彎下去伸展的感覺,我很自然的往前彎,完成這個向下伸展的動作,幾乎不到一秒的時間,突然有種「瞬間墜入」的感覺發生,身體好像掉進洞裡一樣一直下墜,因為發生的太快我甚至來不及恐懼,只記得當時我突然放聲痛哭,不知道旁邊的治療師有沒有被我嚇到,只感覺到他塞了很多衛生紙給我,當時我腦海一片空白,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,沒有任何的畫面跟記憶,只覺得全身像是通電一樣,感覺到電流急速在身體裡循環竄動,全身麻痺無法動彈,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間同時發生,而且自動化執行,身體自發地完成了這些步驟,就像是反射反應一樣。
當時覺得自己好像被高壓電電到,很強的電流在身體裡上下急速沖刷著,速度很快也很強烈,我當時的姿勢應該是在椅子上彎著腰往前傾,雙手下意識的用衛生紙緊緊地摀著口鼻,覺得自己快窒息吸不到氣,但同時間我又知道自己正在呼吸,並且很真實的在一種窒息感裡,這是我第一次經驗到「窒息感」跟「正常呼吸」同處在一個狀態中。
現在回想起來,所有的一切都很「身體經驗」,頭腦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,每一個步驟就像是反射一樣自動完成,不知道經歷了多長的時間,我感覺到在一片黑暗裡,隧道似乎快要接近出口,隱隱約約有種光亮的視覺感在前方。
「我做到了。」這是我第一個浮現的念頭,好像我本來覺得我可能會做不到一樣。
那次的治療時間很長,其實大約進行到一半時,我多少已經猜到自己發生了什麼事,我正在經歷的,是我的出生經驗。
治療師問我知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麼回事,我想他應該是知道,他只是好奇我自己知不知道,當我正要回答他,伸出食指正準備要說些什麼,卻發現到我不會說話,我沒有任何語言可以表達,我知道我要說什麼,但在那個當下,語言似乎並不存在。
後來因為上課時間到了,治療師跟我都得要回到教室上課,我當時幾乎站不起來,那個通電的麻痺感還沒有完全消退,花了一點時間好不容易起身,治療師扶著我,他跟我說:「你現在的神經系統,就像是回到你剛學走路時一樣。」於是我邊顫抖著邊像剛學走路的小孩一樣,沿著牆邊慢慢的走回教室,我的同學跟我說:「你當時看起來真像嗑藥一樣。」
原來身體的「時間線」可以回溯到這麼早期,沒有記憶、沒有影像、沒有故事,甚至也沒有語言,難怪我那時想說話卻說不出來,我明明知道我要說什麼,卻腦海一片空白,後來我才想起來,那個時期語言根本還沒有開始發展,剛出生本來就還不會說話。
我學創傷治療,是因為想要加強專業的工作需求,我本人其實不知道我有出生的創傷。
我只知道我是第一胎,我媽生我生了很久,醫生本來是要用夾把我夾出來,我媽怕我被夾壞,硬是努力把我擠了出來,大概是生太久,聽說我生下來不太愛動,嬰兒時期很乖、不太哭鬧,學過SE我才知道原來出生創傷是怎麼回事,可能小時候我常常都在凍結狀態。
頭腦以為的,跟身體實際經驗的,果然是兩回事。
後來我回想治療過程,那個「下墜感」,可能是胎兒在子宮開始陣痛時,頭要往下進入產道的過程;雙手摀住口鼻,應該是在模擬我在產道時窒息的感覺;隱約的光亮感,我想應該就是生出來的那一刻。
身體真的都記得,太不可思議了。
潛意識與無意識的差別
在身體的無意識裡,所有的發生都是體感經驗,不太有畫面跟影像,在那個無意識狀態裡,比熟睡更深沈,但又比清醒時更清明,這兩種極端狀態同時存在,就像正常呼吸卻同時又在窒息著,兩者可以融合並且沒有違和感。
把無意識跟潛意識對照的話,潛意識好像有比較多的畫面跟故事脈絡,頭腦或許還知道自己怎麼了。但是在無意識裡,頭腦一片空白,沒有任何脈絡可循,只有很真實正在發生的身體感覺,我的感覺是比潛意識又更深層一些。
創傷,身體真的都記得
這麼神奇的經驗,我在學SE的過程裡,大約經歷了兩次出生創傷經驗,雖然是不同的治療師進行,奇妙的是我起初都是在處理背痛,就是有那麼兩次,身體自動回溯到出生的創傷經驗。看來我的背痛,跟我的出生創傷有關。知道自己有出生創傷後,我才漸漸把過去我怎麼想都想不通的經驗,終於可以連在一起,原來都跟我的出生經驗有關。
小時候我在狹小密閉空間待久了,有過幾次快要吸不到氣的經驗,而且總是發生在洗澡時,曾有過幾次快要昏倒、吸不到空氣的感覺,學齡前發生的頻率似乎比較高。
開始上小學後,在台北市坐公車通勤,上班上學時間總是人擠人,我常常緊張地背著書包怕坐過站,在一群大人裡面要突破重圍擠到公車門口,總是讓我很緊張,深怕一個不小心,就坐過站了,因為小孩子個子矮,我必須要站在可以看的到窗外的地方才安心,某一次我被擠在車子很裡面,完全看不到窗外,那次我突然覺得自己吸不到空氣、臉色發白雙腳無力,那次真是讓我印象深刻。
隨著年紀長大,這樣的經驗其實頻率減少很多,但是高中時還是有發生過。
最後一次經驗到這種呼吸困難的感覺,是我在念研究所的時候,因為每天都得搭火車通勤,當時我在和平醫院實習,在萬華火車站準備坐火車回家,看著長長的火車隧道,心裡想著:「隧道好長啊….」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有種呼吸困難、雙腳無力的感覺出現。現在有點明白這些感覺是什麼了,我明明每天都在坐火車,卻在那一天掉入了創傷裡,回想起來那天我真的很累,看著長長的火車隧道,無意識瞬間連結到出生時的那個產道一樣,覺得好遠好長,對已經沒有力氣的我來說,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撐到終點。
掉入過往的創傷總是發生在一瞬間,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,就已經掉進去了。
我想我的神經系統應該是比以前穩定多了,至少這十幾年來我都沒有再發生過這樣的經驗,也許那幾次在SE治療裡的高壓電流大釋放,對我真的是有幫助。
出生,是一個生死關頭的過程,治療時再次經歷真的特別有真實感,原來我經歷過這些。
身體經驗是無意識的入口,我們的身體真的全部都記得。